星期五, 五月 23, 2008

山之上 有国殇


一直不知该如何提笔写下这一篇。从5月12日地震开始,我几乎无法将精力贯注到任何其他事情上去。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上网查看更新的伤亡统计,随后就是在大陆,台湾,美国英国的网络上搜寻任何相关的信息和评论,直到晚上睡觉。这几天来的所见所闻,前所未有地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对灾难和死亡看得很平淡的人。可能是生活得一帆风顺的缘故吧,在远离我的世界里发生的那些恐惧,对我来说往往只是一些数字而已。我还记得以前发洪水的时候,会很兴奋地跑去桥上看河水倒流,却完全没有意识到无数的人会因此流离失所。即便是身边亲人的离去,也很难让我流下泪水。甚至当我想到终有一天推开家门,会再也看不到某些熟悉的脸,我也觉得那不过是自然的规律,生命的轮回而已。我当然不是个冷酷的人,我对生命也有着足够的尊重。我只是相信混沌才是宇宙的法则,个体的生命对宇宙本身就没有什么意义——也许直到今天也一样。
可是当我看到消失的孩子们的书包整整齐齐的摆在废墟上,看到陈坚对记者说: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看到蒋敏强忍悲痛看护孤儿,看到伞兵义无反顾的飞向云海,看到解放军在群山中徒步行军,看到朗铮举手敬礼……我总是忍不住流下泪水。仿佛八千公里不再存在,所有的惨剧和拯救发生在我的眼前。而我的心脏也和13亿人一起,以同一个节奏在跳动。这是我有生以来所经历过的最大的灾难,也让我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一个与我血脉相通,骨肉相连,休戚与共,生死相依的地方。虽然我并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我也从来没有去过那些地方,但我却能感到内心为他们而产生的无法抑止的悲愤和焦躁。
我无法说那些痛苦我能感同身受,因为我永远无法体会他们遭受的折磨和面对的绝望。仅仅是想象那些和我年龄相仿,甚至更年轻的孩子们,永远失去了读书,恋爱,创业,以及享受生活的任何机会,想到含辛茹苦抚育他们的父母一夜之间失去一切的时候,我就会感到一种如同加诸在自己身上一样的恐惧。我一直追求的就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人能够真正掌握和改变自己的生活。而唯有了解获得之艰辛,才会珍惜和守护。当看到一个个生命就这样毫无理由毫无意义的逝去,我觉得冷酷的命运就是这样在无声无息中剥夺我们掌控自己的权利,我所向往的“自由意志”终究如同空中楼阁一样轻易地被粉碎。这绝不是有思想和灵魂的人类所应得的归宿,而却没有任何征兆就此发生。这一切对我的冲击,使我觉得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几近崩溃。那种面对强大力量的渺小无助感,以及目睹自己的追求通向死地的绝望,深深地笼罩着我,令我无法自拔。
于是我想做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国内的志愿者可以献血,可以前往灾区,可以凭一技之长挽救生命;救灾官兵可以第一时间冲入灾区,为受灾群众带去生命的希望;甚至温sir那样有朝一日成为数百万灾民的精神寄托。而我只能够坐在电脑前面对屏幕默默痛恨自己百无一用是书生,甚至以后一辈子都是这样。当我所害怕的悲剧正在疯狂肆虐,当我所热爱的人民正在遭受苦难,当那些在我看来也还只是孩子的人甘冒生命危险与死神抗争,和时间赛跑时。我能做的,最多只有到自己出没的论坛和群里散播悲伤的消息,并鼓舞更多的人积极面对。看到荷兰有捐款帐户后,我捐了200欧元。第二天上MSN,看到老爸给我留言让我捐100欧。我觉得这些钱与他们遭受的痛苦,和我心中的悲伤相比,根本微不足道,可我也没有办法无限制的为之投入。我一度很想从此改变我的人生,从事一个随时可以站到第一线的行业。但现在我承认每个人都有他发光发热的地方,而我要努力积累知识和财富,再以我所能够的一切方式全力付出。
我一直是个冷静理智的人,也总是骄傲于自己的波澜不惊。但是面对如此人间惨剧,在这段举国同哀的时候,我很理解那些情绪化的同胞们,也很排斥为标榜理智而刻意理智的“精英”。智慧不应该通过谈论别人的死亡的方式来彰显自己的优越,事实上智慧本身也并没有太多可优越的。所以我唾弃那些意不在震灾,而是借天灾言事的言论,以我所尊重和追求的智慧的名义。不过很矛盾的是,我始终不能接受以任何理由来纵容自己发泄情绪。我能理解他们,但对我而言,悲痛不是愚蠢和懒惰的借口。
而我从见闻中获得的最大的感动,则是很多人像我一样,也在遇到危难的关头发现原来我们有着共同的呼吸和牵挂。自我意识的觉醒并不一定意味着对他人的排斥,也同样代表了个人责任感和仁爱心的萌发。我希望这十多天的认识可以感动所有人的一生,让汶川后的中国,一扫文革以后,改革以来的颓靡,重新构建起社会共同的信仰。
有人说一张图片胜过千言万语,我相信。题头图是Google中国在默哀三分钟内的搜索流量。现在我再用另一幅类似的表达我看到的希望: